在我剛讀書時,對于“二十四節氣”并沒有一個準確的認識,除了按照老師的要求去背誦記憶,再也沒有其他的了解。隨著年齡的增長,讀了一些古詩,我開始對節氣的字面意義產生了興趣。例如“清明”、“芒種”、“白露”,短短的兩字,卻如寫意的山水畫,給人以無限遐想。記得曾在驚蟄時偶然得知其名字的來歷,“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僅憑借著寥寥數語,腦海中便構建出一個場景,那是一個微觀世界,一叢靠近土地的松針還帶著初春的清晨剛生出的水汽,水汽匯合,聚攏成了一顆渾圓的露珠,順著葉脈朝著地心的方向滾去,將葉子微微壓彎,卻遲遲不肯落下。松針下正匍匐著一只懶惰的蟲,還未從冬天的夢中醒來。倏忽間,風云涌動,一聲驚雷從地平線由遠及近,滾動著咆哮而來,像初生的嬰兒醞釀著第一聲啼哭,響亮,渾厚。震落了松針上那顆露珠,露珠又落到了那只蟲身上,蟲醒了,春天來了。
停下想象,再默念“驚蟄”二字,只覺得一種從遠古穿越而來的美流淌在心間。抱著同樣的好奇,我又翻查了“立冬”的來歷。立冬,“立,建始也;冬,終也,萬物收藏也。”二十四個節氣中有“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其實,節氣中每逢“立”字參與,我的心中都要悄悄動一下,仿佛久遠記憶里的一種召喚。我想,所謂“立”不僅僅是指一個季節的開始,也同樣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姿態。
在隸書中,“立”是端莊舒展的,仿佛是一個人篤定地直立在蒼天之下,厚土之上。他們出生于東方,曾赤身追逐著太陽運動的軌跡,斗量星盤轉動的方向,在貧瘠的土壤上播種著生存的希望。經過漫長的探索和左右突奔,又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翻手云覆手雨的摧毀與重建,死亡與新生的時刻,智慧終于從蒙昧中誕生,文明也有了溫床。此刻的人類懂得了敬畏卻也擁有了站立在土地上的自信,春耕夏耘,播植仁愛之心;秋收冬藏,收獲天地大道。那時候的人們早已懂得“春三月,山林不登斤,已成草木之長;夏三月,川澤不入網罟,以成魚鱉之長。”正是因為懂得取舍,恪守道義,所以無論歲月如何劫毀,人們始終從容地站立著,敞開懷抱迎接撲面而來的歲月,又輕輕放下,告送呼嘯而去的洪荒。
中國文化之大美,之合于道,循于天地四時之序,講究天人合一;中國文字韻律之美,則既來源對天地萬物的觀察,又不只是單純的表達,更有其內涵與詩一般的氣韻,是科學性與藝術性的巧妙結合。這是來自古人的智慧,他們將對自然的敬畏和一代代“靠天吃飯”所總結出的生活經驗融入文化長河又順著時代的溝壑流淌進了我們現在的文字與語言當中,深深印刻在了中國人的性格里,它使得我們能夠跨越千年卻仍能夠共情祖宗的“老話兒”,理解歷史的積淀,保有與萬物同枯共榮,既不會居高自大,也不會妄自菲薄的意識。同時它又化作一種得以傳承延續的生活方式。正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每一個時節都蘊藏著它獨特的景象和特點,人們滿懷期待迎接著四時八節的到來,并在不同的節氣進行各異的社會活動,依時令制作當季的美食,盡享自然的饋贈,告慰天地,答謝自己。一年四季,依時而行;自然質樸,心有期待。我想這便是中國人“樂天”的最好體現吧。
(中鐵房地產集團北京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郭傲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