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中葉，閉關鎖國百余年的中國國門被外國侵略者強行打開。接連不斷的侵略運動為中國帶來了災難，同時也加速推動著社會的進步。隨著西方文化的大量涌入和西洋音樂在中國尤其是上海萌芽，中國開始涌現出一批出國留學的音樂家們，學成回國以后，他們為我國近現代音樂史書寫了最為光鮮亮麗的一筆。著名男中音歌唱家葛朝祉正是上世紀“海歸一代”在聲樂藝術領域最為杰出的代表之一。
葛朝祉祖籍寧波慈溪，1917年出生于當時仍處在半殖民地的上海。在教會學校里長大的他，從小便受到西方音樂的良好熏陶，學習美聲和口琴。他熱愛趙元任、黃自、蕭友梅的藝術歌曲，并夢想有朝一日可以向他們一樣在國外接受正宗的音樂教育。21歲那年，對音樂充滿激情的他考入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聲樂系，跟隨聲樂教育家、指揮家趙梅伯學習聲樂。趙梅伯是我國最早赴歐洲學習聲樂的人之一，他不僅帶給了年輕的葛朝祉豐厚的音樂素養，同時拓展了他的國際視野，進一步確立了他留洋的志向。新中國成立后不久，葛朝祉在上海中法協會的支持下前往歐洲，先后在巴黎俄羅斯音樂學院、羅馬音樂學院和巴黎音樂學院學習聲樂和指揮，師從貝納爾迪、達姆勃羅西渥夫人、波威羅西、斯特拉切里等名家，終于實現了這一重大的人生理想。
在歐洲學習了兩年以后，葛朝祉以優異的成績從巴黎音樂學院畢業。對歐洲音樂氛圍的向往使他本還想繼續在那里深造，然而建國伊始，國家迫切需要像他這樣的文化人才，最終他義無反顧地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從此以后，葛朝祉不僅將他所學到的精湛唱法呈現在各大舞臺上，還把大量心血傾注在教學事業中，為中國聲樂界培養出了大批享譽國內外的歌唱家，這些人后來都成為中國美聲唱法實踐和教學的中堅力量，使葛朝祉從海外取回的“真經”代代相傳。
葛朝祉的教學成果非常突出，令人稱羨。他二十幾歲就培養了當時我國著名女中音歌唱家董愛琳。五十年代的學生施鴻鄂系原上海歌劇院院長，曾獲赫爾辛基第八屆世界青年與學生聯歡節古典聲樂比賽金質獎章；上海音樂學院聲樂教授陳敏莊、卞敬祖、常留柱都是他的嫡傳弟子。改革開放后所培養的丁羔、王凱蔚、葛毅等出國留學后，均在全美國際性聲樂比賽中奪魁，深得多明戈、帕瓦羅蒂、貝爾貢濟等大師的贊賞。1992年剛畢業的高足黃英，在當年的法國巴黎國際歌唱比賽中榮獲女聲組第二名，1994年又在全球200多位女高音中脫穎而出，應邀擔任法國拍攝的歌劇影片《蝴蝶夫人》中的女主角巧巧桑，成為西方聲樂樂壇備受歡迎的女高音歌唱家。
受恩師趙梅伯教學思想的影響，葛朝祉特別注意對聲樂人才培養的全面發展，他反對學生只注重拓寬音域，聲音求“高”求“亮”，而對音準、音高、節奏、語言、風格等關注甚少。他認為，把學生的嗓子“鍛造”成性能優良的樂器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學生沒有用其他的音樂和文化知識來武裝自己的頭腦，知識匱乏，音樂知識不扎實，就很難成為一名出色的歌唱家。葛朝祉在合唱以及樂隊指揮等方面造詣很深，并長期擔任視唱練耳課的教學。正是全面深厚的音樂文化修養、正確的教學理念和豐碩的教學成果使他成為中國現代聲樂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聲樂宗師。
葛朝祉除了在美聲演唱和聲樂教學領域辛勤耕耘，還用大量的精力投身于合唱指揮的實踐當中。他的指揮生涯從解放前就已開始，留學歸國以后，特別是五六十年代的時候尤為活躍，在當時的上海非常出名。他不僅指揮了上海“第一屆星期交響音樂會”，還以指揮兼翻譯的身份帶隊赴波蘭華沙參加第五屆世界青年與學生聯歡，演出《怒吼吧，黃河》、《波蘭舞曲》等曲目，向世界展示了中國青年合唱隊的水平。1956年春節，他在新中國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上作為指揮家，壓軸帶領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合唱隊演唱大合唱《向社會主義前進》。
2017年，葛朝祉迎來了百年誕辰。盡管一個人的自然壽命是有限的，但是他的藝術生命卻可以一直延續下去。這一年，他的老同事、老學生及親屬好友王維德、陳敏莊、常留柱、卞敬祖、倪瑞霖、劉若娥等在海內外組織了一系列紀念葛朝祉音樂事業的活動。清明剛過不久，近四十多位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同行一起前往蘇州旺山公墓探望并祭奠這位用歌聲哺育他人的百歲老人。
今年夏天，葛朝祉的兒子葛毅教授受邀前往法國藝術節擔舉辦聲樂大師班。在此期間，法國中法友誼互助協會、歐洲華人衛視共同舉辦“紀念葛朝祉先生百年誕辰——重返法蘭西之旅”系列活動，在巴黎舉行了“天籟悅耳、話語沁心——紀念葛朝祉先生百年誕辰音樂會”。葛毅還帶領他的學生們重游父親當年留學過的巴黎國立音樂學院，讓學生們真切地感受到了上世紀先輩們在歐洲潛心深造的那段歲月往事。
逢此良機，中國唱片（上海）有限公司將推出一套名為《世紀回聲——葛朝祉先生百年誕辰紀念專輯》的CD，把葛朝祉生前演唱、演奏和指揮的歷史錄音收集起來統一發行。作為老一輩的歌唱家，葛朝祉對唱片這件放在當時算是新鮮物件的東西可謂情有獨鐘。早在18歲那年，還在青年會中學就讀的葛朝祉就與他的口琴老師石人望在世界五大唱片公司之一的上海百代唱片公司（EMI）錄制了賀綠汀的新作《牧童短笛》，很快又發行了他二人的口琴重奏專輯。留學回國以后，葛朝祉與中國唱片公司開展了密切的合作，發行了一系列由他作為歌唱家以及指揮家的經典錄音。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讓年輕聲樂學生感受到歐洲藝術歌曲原汁原味的魅力、拓展他們的藝術視野，1982年，已是67歲高齡的葛朝祉憑借著留洋期間對外語的勤勉學習，用原文演唱并錄制了一組法國藝術歌曲，這在當時的中國鮮有先例。此外，葛朝祉始終堅持藝術為人民服務的理念，頻繁參與上海廣播電臺的節目錄制，每周在電臺教唱法語歌曲，并留有許多參與大型活動演出的現場錄音。紀念專輯的發行將這些珍貴的部分音響資料重新匯集起來，把葛朝祉一生對音樂的奉獻和摯愛定格為永恒，供后輩學人瞻仰、深味。
與《紀念專輯》的發行相呼應，今年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將出版《葛朝祉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可謂雙喜臨門。這部文集收錄了葛朝祉本人生前在各大報紙上刊登過的部分文章和他諸多學生、同仁、媒體對他的回憶、追思與評認。除此以外，書中還附有《葛朝祉音樂活動史料研究》（作者：司雯）等資料。這些文字對后人深入了解葛朝祉的人生履歷、藝術追求和深遠影響無疑將會提供重要的幫助。
葛朝祉的藝術人生而今已滿百歲了，今年又恰逢他的母校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即上海音樂學院）建校九十周年，兩者時間的重合似乎提醒著我們他在近半個多世紀中國近現代聲樂發展過程中所占據的重要分量和里程碑意義。在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上海音樂學院將于11月16日晚在賀綠汀音樂廳舉辦“百年回聲——紀念葛朝祉先生百年誕辰音樂會”，作為建校九十周年系列活動中的一個重頭戲。這場音樂會由葛毅擔任藝術總監。葛毅和他的父親一樣有著豐富的留學經驗，他傳承了葛朝祉的事業并將其發揚光大，是最了解他生平志趣和藝術造詣的人。擔任藝術指導的是法國著名鋼琴家讓·弗朗索瓦，他畢業于巴黎國立音樂學院，是葛朝祉的老校友。在音樂會上，他們將帶領我們回顧葛朝祉生前常唱、愛唱的那些經典曲目：《高高太子山》、《魔王》、《伏爾加船夫曲》……演唱的嘉賓均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葛朝祉弟子及他們的學生，包括前面已經提到過的著名抒情花腔女高音歌唱家黃英、著名男中音歌唱家王凱蔚、現居美國的著名男中低音丁羔，其他多位活躍于國內外舞臺并取得卓越成就的歌唱家如陶維龍、遲立明、朱慧玲、李新現、何純良、趙勇、鄭斌等屆時亦將登臺獻演。聽著一位位縱聲歌唱的藝術家們，我們無疑將會真切地感受到葛朝祉藝術生命的偉大與長久，他的嚴謹、執著的治學精神將代代相傳！
文/武躍
